过去皇上辗转避难在海道上,危险得像垒起来的蛋一样,那个时候尚且不愿面向北方对敌称臣,何况国家形势逐渐好转,将领们竭尽锐气杀敌,士兵们渴望奋起抗战。就比如前不久金人势力到处侵扰,刘豫配合金人入侵,我军就在襄阳、淮水、涡口、淮阴等地击败过他们。比起流离在海上那样的危险境遇,当然已经好了万倍。假使不得已而非用兵不可,我们难道就一定会败在金人之下吗?现在无缘无故地反而臣服于金人,要委屈皇帝的尊严,向金人俯首跪拜,三军将士不等作战士气就已经衰竭了。这就是鲁仲连仗义不尊秦为帝的原因,不是舍不得那尊秦为帝的虚名,而是顾惜那天下大势不容许这样做。朝廷内大小官员,朝廷外军队和百姓,异口同声,都想吃王伦的肉。内外议论纷纷,皇上却不闻不问,我真担心一旦事变发生,祸害将不可预料。我私下认为不杀掉王伦,国家的存亡就不可想象。
纵然如此,王伦不值一说,而秦桧凭着朝廷心腹大臣的身份也做出这样的事。皇上有唐尧、虞舜的才资,秦桧不能使皇上成为唐尧、虞舜一样的国君,却想诱导皇上做石敬塘那样的儿皇帝。礼部侍郎曾开等人引用古人所说的道理来驳斥他,秦桧竟大声责备他们说:“你知道古人的事,我难道不知道吗!”秦桧坚持错误、不听别人的劝告,从这件事上就自然可以看清楚。至于他提出建议,让御史台、谏院和左右侍从共同讨论可否议和,这大概是害怕天下人议论自己,而让御史台、谏院和左右侍从共同来分担舆论的指责。有见识的人士,都以为朝廷没有人才。唉!真痛惜啊!孔子说:“倘若没有管仲,我们恐怕要披着头发,衣衽向左了。”管仲不过是霸主齐桓公的助手罢了,还能改变衣衽向左的地区,协助主持会盟各国诸侯。秦桧是大国的宰相,反而驱使百姓放弃文明风俗,成为衣衽向左的地区。那末秦桧不仅是皇上的罪人,实在也是管仲的罪人了。孙近附和秦桧的意见,于是做到参知政事。天下人盼望太平如饥似渴,孙近却在中书省吃白饭,议事时完全不表示赞成或反对。秦桧说对敌国可以讲和,孙近也说可以讲和;秦桧说天子应当向金人下拜,孙近也说应当下拜。我曾经到过政事堂,多次提出质问而孙近却不回答,只是说:“已经命令御史台、谏院和左右侍从讨论了。”唉!参预决定国家大事却只求讨人喜欢,空占官位到了这种地步,如果敌骑长驱直入,还能抗拒敌人抵御外侮吗?我私下认为秦桧、孙近也应该斩首。
我充当枢密院一名属员,誓不与秦桧等同活在一个天底下。我的小小心愿,就是希望将秦桧、王伦、孙近三人斩首,把他们的头颅悬挂在竹竿上到藁街上去示众。然后拘留金国使者,责备他们违背礼义,再从容地派出讨伐金国的军队,那末三军将土不待作战就已勇气倍增。不这样的话,我只有跳入东海一死罢了,岂能留在小朝廷苟且偷生吗?小臣狂妄,冒犯了陛下的尊严,甘心等待着处罚,不胜惶恐之至。
赏析
这份奏疏义正词严,慷慨激昂,气壮山河,感情充沛,态度决绝。作者引用鲁仲连典故,声称“赴东海而死”也不愿苟且投降,忧愤之情臻于顶点,文章却戛然而止,令人回味无穷。奏疏问世后,立刻震惊朝野,正直之士纷纷传抄刻印,争相传诵,使“勇者服,怯者奋”(周必大《胡忠简公神道碑》);而秦桧等人则惊恐万状,“当日奸谀皆胆落”(王庭珪《送胡邦衡之新州贬所》),金人以千金购得此文,读后君臣失色,连连惊呼:“南宋有人”,“中国不可轻”。
《戊午上高宗封事》点燃了南宋人抗金雪耻的希望,重塑了快意恩仇的无畏精神,使得群情振奋,极受鼓舞。古代中国自视天国,接受异邦叩拜,其时却要折节屈膝以跪拜蛮夷之辈,这让有气节的士大夫全然不可接受。因为屈膝跪拜,暗示华夏礼仪文化最高——朝拜皇帝的礼仪,受到了“亵渎”,意味着“华夏中心”世界观的崩溃。非常遗憾的是,胡铨的奏疏虽然鼓舞人心,却更改不了南宋皇帝的想法。1141年(绍兴十一年),宋金签订“绍兴和议”,宋朝割地称臣,捐金纳帛。不知此时的胡铨,又是何种心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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