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最初看到这篇文章的时候，都无一例外地发出了惊叹声：“哇！高端，大气，上档次！”我问，这样的文章能够打到几类卷？“一类卷！”“至少也是二类上。”可是当我说这篇文章也许只能打到“三类中”甚至“三类下”的时候，举座哗然。我问同学们，你们觉得“高、大、上”的地方在哪儿？“第四节。”“第六节。”“第五节也不错。”——不出我的意料。我随后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第四节的例证想证明什么观点？”“独立精神的作用。”“什么作用？”“让自己站在了乱世的最前面，把古老的民族拉回到前进的道路上。”我很欣慰学生会读文章了，赞许道：“对的。但这和材料有关吗？”学生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就有人发现了问题：“材料是说风不会吹走会飞的蝴蝶。而这里似乎是说有了独立精神能够帮助自己成为先进。”“这和材料是一个意思吗？”我顺势强化。“不是。”台下异口同声的同时也领会了我为什么说这篇文章只能打三类中甚至三类下了，“第六段似乎也没讲清楚。”我赞赏了他们发现问题的能力，随后追问：“四五六三段其实是病灶。病因在第几节？”这个问题花了点时间。但还是有眼尖的同学注意到了第三节的“也唯有在精神上独立自由的文人，才能维护整个文化与思想的独立自由”这句话。恰恰是这句话使得例证的方向发生了偏移。我随后讲解道：“我们在写文章时，往往会被一些精彩的例子诱惑，以为发现了独门秘籍，背两遍口诀，就可以打遍天下无敌手。却不知自己的思想被它们牵着鼻子走，写着写着就跑偏了，事例不能为我所用，自己反而为事例所牵绊了。那么，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只有追问自己：当我举例时，我想说什么？我们要基于材料的意思，让例证为主旨服务；让主旨为材料服务，才能保证例证的明确与适用。这个能力取决于你的反思能力——边写边反思，边写边检查，问问自己，我用这个例子来证明什么？它和上面的文章是什么关系？这样才能避免例证出错跑偏。”空谈无益，我后来给他们出示了一下我给这位同学的修改稿，并提示修改的意图，他们在这堂课上大致明确了作文例证的写法。
修改稿：
最是文人应自由纸片与蝴蝶，两者虽然看似同样地软绵无力，弱不禁风，然而风可以吹走一张无助的纸片，却吹不走一只会飞的蝴蝶。因为纸片只能任由风摆布它的命运，而蝴蝶却能凭借着它的两翼翅膀在风中逍遥自在。（开头要强化分析材料的意识）这让我想到了中国历史上的一个特殊群体：文人。（这里的意图在使过渡自然。）他们中的多数都曾向往着成为在风中自由起舞的蝴蝶，可当一场场风暴席卷而来的时候，他们却仅仅做了象征性的抵抗，收起了本该展开的翅膀，像纸片一样，最终被风裹挟，不知坠向何方。（这里我原本用了“飘”字，最后改成“坠”字，请感受一下。）陈寅恪先生曾以“自由共道文人笔，最是文人不自由”来嘲讽丧失独立自由人格的文人。须知，作为知识分子，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是必不可少的，如同陈寅恪在王观堂纪念碑铭中写的那样，这种精神是要“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的。无此精神，何以称文人？失此翅膀，何以成蝴蝶？（请体会这句话如何简洁而更丰富地表达了你原来的意思。）最是文人应自由，精神上的独立是最高规格的独立，精神上的自由是最高规格的自由。也唯有在精神上独立自由的文人，才能在大风浪中保持清醒，在狂风骤雨中不被吹走。（请体会我这里的扣题，这是把握文章不被材料“吹走”的关键。?）最初的知识群体诞生在春秋战国这个“道德大废，上下失序”时代。这个时代不缺折冲樽俎，纵横捭阖的苏秦张仪；也不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孙武孙膑；更不缺鸡鸣狗盗，弹剑长啸的门客一族，然而浩瀚的历史长河淘尽了他们，剩下的是遗世独立，羽化登仙的老庄和仁义为先，民众为本的孔孟。老庄、孔孟的立场虽然各不相同，但他们不依附君王，保持自己的清醒与独立是一致的。千载而下，飒飒风中留下的是他们独特的观点和学说。这观点和学说背后的自由独立的精神使他们以先知先觉的姿态不断地进行理性地度量与反思，发展改善自己的学说，站在了那个乱世的最前面，也站稳于后世，从而在今天依然留在每个中国人的心中。（请体会我这段例证的手法。并思考例后议论的语言是如何推进的。）尽管古有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近有明清时期八股取士、大兴文字狱，文人被裹挟（动宾搭配要注意）在专制统治的风暴里无法舒展翅膀，文化也因此在这些时期发展缓慢甚至停滞不前。不少文人“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心安理得地从蝴蝶变成了纸片，然而，总有一些文人追求自由，在专制的狂风中，他们的翩翩起舞中显得格外耀眼：蔡元培办北大，在北洋政府的压力下提倡“思想自由，兼容并包”；吴宓办《学横》，在“文言即是反动”的非议中与白话文运动对垒；陈寅恪研究历史，在“疑古”和“信古”的论战中提出“释古”的新路。他们都有独立不倚的人格，虽遭遇来自不同方面的打压，甚至自己的身体也遭受了劫难，却终究保持了文人的信条，彰显了文人的价值，获得了最大的“自由”。最是文人应自由，我愿世人都做那一只蝴蝶，历千万“风”,“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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