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平十六年,奉车都尉(官名,掌管皇帝所乘车马)窦固带兵出击匈奴,任命班超为代理司马,让他率领一支军队另外攻打伊吾(地名,在今新疆哈密市)。双方交战于蒲类海(西域国名),斩得很多首级回来。窦固认为他很有才干,派遣他与从事(官名,州刺史的佐吏)郭恂一起出使西域。班超到了鄯善国,鄯善国王广接待他们的礼节非常完备,而后忽然变得疏远懈怠。班超对他的随从人员说:“可觉察到广的礼节变得淡漠了么?这一定是有匈奴使者到来,使他犹豫不决,不知道该服从谁好的缘故。目光锐利的人能看到未曾萌生的苗头,何况已经很明显了呢?”于是唤来一个服侍汉使的鄯善人,用话套取(真情)他说:“我知道匈奴的使者来好些天了,现在住在哪里?”这侍者一慌张害怕,全部承认班超所揭示的情况。班超于是关押了这个侍从,全部召会与他一起出使的三十六个人,与大家一同喝酒。等喝到非常痛快的时候,顺势用话煽动他们说:“你们诸位与我都身处极边远的地方,要想通过立大功求得富贵荣华。现在匈奴的使者来了才几天(裁:通“才”,仅仅),而鄯善国王广对我们的礼待就废弃;如果让鄯善王把我们缚送到匈奴去,我们的尸骨将成为豺狼口中的食物了。对这情况怎么办呢?”随从都说:“我们现在身处危亡境地,生死听从司马决定!”班超说:“不入虎穴,不得虎子。现在的办法,只有乘夜晚用火进攻匈奴使者。他们不知我们有多少人,必定大感震惊恐怖,可以消灭光了!只要消灭这些人,鄯善王广就会吓破胆,我们大功就告成了。”众人提议道:“应当和郭从事商量一下。”班超发怒地说:“吉凶决定于今日一举;郭从事是个平庸的文官,听到这事必定会因为害怕而使计划暴露,我们死而成就不了声名,就不是壮士了。”大家说:“好”。
天一黑,班超就带领兵士奔袭匈奴使者营地。正好当天刮大风,班超吩咐十个人拿了军鼓隐藏在匈奴使者屋后,约定说:“见到火焰燃烧,都应擂鼓大声呼喊。”其余人都带上刀剑弓弩,埋伏在门的两旁。班超于是顺风点火,前后擂鼓呼喊,匈奴人一片惊慌。班超亲手击杀三人,官兵斩杀匈奴使者及随从人员三十多颗头,剩余一百多人都被烧死。次日,才回去告诉郭恂。郭恂大惊,一会儿(由于思路变换而)脸色改变,班超看透他的心思,举手说:“你(掾:属官的统称)虽未一起行动,但我班超又怎么忍心独揽(功劳)呢?”郭恂于是高兴起来。班超于是把鄯善王广请来,将匈奴使者的头给他看,举国震恐。班超明白地告诉、又安抚宽慰他,于是(鄯善王)交纳王子作为人质。众人回去向窦固汇报。窦固十分高兴,详细向朝廷报告班超的功劳,并请求另行选派使者出使西域。汉明帝赞许班超的节概,下达指令对窦固说:“像班超这样的使臣,为什么不派遣他,而要另选别人呢?现在任命班超作为军司马(汉代大将军的属官),让他完成(类似)先前的功劳。”班超再次接受使命,窦固想增加他的人马,班超说道:“希望给予原本跟从我的三十余人就足够了。如果有预料不到(的事变),人多反而成为累赘。”当时,于阗(西域国名)国王广德刚刚执政打败了莎车国,于是豪横自大于南道(从汉朝内地出阳关、玉门关西行,有南、北两道),而匈奴派了使者来监护他。班超西行,首先到达于阗国,广德王态度礼节十分冷淡,而且这个国家的风俗很迷信巫术。巫师说:“天神发怒了,你们为什么想要亲向汉朝?汉使有一匹身黄嘴黑的马,赶快弄来祭祀我(天神)!”广德于是派使者向班超要求那匹马。班超暗中知道这一阴谋,回报同意献出此马,但要巫师亲自来取马。一会儿,巫师到了,班超立即砍下他的脑袋以此送给广德,就此言辞责备他。广德向来知道班超在鄯善国诛灭匈奴使者的事,大感惶恐,立即攻杀匈奴使者而归降班超。班超重重赐赏了广德及其臣下,因就镇定安抚。
那时,龟兹国王建是在北匈奴支持下上台的,依仗著北匈奴的势力,占据西域北道,攻破疏勒国,杀死它的国王,另立了龟兹人兜题为疏勒王。第二年春天,班超从小路到疏勒。离兜题所居住的盘橐城九十里,预先派遣部下田虑去劝降兜题。(班超)告诫田虑说:“兜题本非疏勒族人,疏勒国民必定不服从命令,他如果不立即投降,便可以将他捉拿起来。”田虑到达那里,兜题看到他(力量)微弱,一点也没有归降的意思(殊:非常)。田虑乘他不提防,随即上前绑架兜题。兜题手下的人大感意外,都惊慌惧怕地逃走。田虑派人飞马驰报班超,班超马上开赴城中,召齐疏勒武将文官,历数龟兹没有道义的罪状,因而立原来国王兄弟的儿子忠做疏勒国王。疏勒人非常高兴。忠和部属都请求杀掉兜题,班超不同意,为了向他显示威信,释放并送走了他。疏勒国因此与龟兹国结下了怨仇。
永平十八年,汉明帝去世。焉耆国借汉朝国丧机会,便攻陷了都护(官名,全称是西域都护,督护诸国及南北道)陈睦的驻地。班超孤立无援,而龟兹、姑墨两国屡屡发兵攻打疏勒国。班超固守盘橐城,与疏勒王忠前后呼应(之势),兵少势单,一直坚守了一年多。汉章帝(刘炟)当时刚刚登基,考虑到陈睦刚刚全军覆没,恐怕班超势孤力单,难以立足下去,就下诏召回班超。班超出发回国,疏勒全国上下都感到担心害怕,该国一个都尉(官名,掌管军队,维持地方治安)黎弇说道:“汉使离开我们,我们必定会再次被龟兹灭亡,我实在不忍心看到汉使离去。”因而用刀自杀了。班超回国途中来到于阗国,王侯以下的人全都悲号痛哭说:“我们依靠汉使就好像(小孩)依靠父母一样,(你们)千万不能回去!”纷纷抱住班超坐骑的腿使之无法前行(互相:副词,交替,这里有纷纷的意思)。班超看到于阗国民终究不让他东行(归汉),又想实现自己最初的志向,于是改变主意再返回疏勒。疏勒国中有二座城池自从班超离去,又重新投降了龟兹国,而与尉头国联兵叛汉。班超捕杀了叛降者,又击破尉头国,杀除六百余人,疏勒国重新安定下来。
建初三年(公元78年),班超率领疏勒、康居、于阗、拘弥联军一万多人,攻打姑墨的石城,攻克它,杀敌七百余人。班超想就此完全平定西域诸国(叵:副词,完全),于是承递给皇帝的奏议说:“臣下私下认为先帝想打通西域,因而向北进击匈奴,向西域派出使者,鄯善、于阗当即归向教化。现在拘弥、莎车、疏勒、月氏、乌孙、康居等国又愿意归顺汉朝,共同出力,攻灭龟兹,开辟通往汉朝的道路。如果我们攻下了龟兹,那末西域尚未归服的国家就屈指可数了。臣下自己伏著想(下对上[多用于对皇帝]陈述自己想法时用的敬词:(我虽然是)军中出身的小官(卒、伍:都是古代军队的编制名称,五人为伍,五伍为两,四两为卒,卒为百人;后用卒伍泛指军队),真的希望像谷吉那样献出生命在绝地西域,希望像张骞那样死在开阔的原野(庶几:副词,表示希望出现某种情况)。从前魏绛(春秋时晋国大夫)位列一国大夫,尚且能怀柔(团结)各个少数民族,何况我今天仰承大汉的声威,自己的才能虽微薄如钝刀,但尽其所能,未尝不可一用呢(铅刀:不锋利的刀)?先王一世议论的人都说:取得三十六个国家,称得上折断匈奴的右臂。现在,西域的各个国家,从遥远的西方,没有不愿意归向教化的,无论大国小国都高高兴兴,进贡络绎不绝,只有焉耆、龟兹尚未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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